“等下呢, 這?一條從幾個人跑出來開始，然後大家就去?抓，知道?嗎？動作要快一點, 要體現出……”

“我們現在拍的是抗日戰爭時期, 你?們這?個時代的人是經歷過大饑荒的, 特別是老一輩, 老鼠那是口糧，是一塊肉……”

導演的要求讓一眾演員都有點臉綠。

驚叫跑出來的都是偏年輕些的女?孩, 身上穿的衣服料子要好一些，有些還化著妝, 天然對老鼠的懼怕不需要演技。衣服舊一點的，因為導演囑咐不得?不在洞裏繼續待著，上了年紀的倒不怕, 但不代表她們樂意和老鼠共處一室, 導演喊過後同樣跟著一塊兒出來，慢條斯理和年輕人搭話。

“這?算什麽, 我們那時候, 什麽都沒得?吃, 有老鼠都好了。”

“你?們還是過得?太幸福了, 現在什麽都有，不像我們那個時候……”

任憑老演員們怎麽說，該怕的還是會怕。

黑漆漆防空洞裏，老鼠在黑暗中橫沖直撞，吱吱亂叫, 幾個演員都不太想再進去?，小演員更是抱緊了一旁中年女?人的大腿，有點怕怕地哼哼唧唧：“有老鼠, 不想去?了。”

江秋十沒說話，他對這?種東西感官不好，有點容易想到某些自己?不太願意回想起來的往事，但他外表很鎮靜，和往常一樣。導演沒察覺到他的心?思?，他認為江秋十不會怕這?些東西，於是轉投對不大樂意的幾個演員們呵斥道?：“老鼠怎麽了？我買的都是幹凈的。”

“你?們女?孩子不是喜歡養倉鼠嗎？把它當倉鼠不就行了？”

那能一樣嗎？！倉鼠多?可愛呀！

導演理直氣壯，都是小動物，有什麽區別？

好說歹說，加上允許用道?具，幾個演員總算同意了。

中午放飯時，大家都不是很想吃，剩了不少肉。

他們剛剛竟然真的把那幾只小動物……

下一條的拍攝要好一點。

劇組繼續設置爆炸點，經過上次的教?訓，這?一回副導演親自壓著道?具組挨個檢查過一遍，確定?不會延遲或提前爆炸後，方才開拍。

接下來的轟炸沒有那麽密集，但日軍的飛機始終盤旋在這?座城市上空，不願離去?。

大夥只能等在防空洞裏，一刻都不敢離開。

劇組化妝師時不時給他們補妝，將每個人的造型越補越憔悴，做出呆了兩三天的樣子。

“這?都三天了，咋還沒走呢，他們到底在幹啥呀？”其中一個人受不了了，沒忍住，抱怨起來。

仿佛按下了一個開關，大家夥你?一言我一語開始抱怨，大約是這?幾天的相處，讓他們看出白?修連雖然性子冷，但不會隨便?動手，也敢當著他的面多?說幾句。

“軍爺，日本人為什麽一定?要打這?裏呀？”

白?修連頓了頓，有些答非所問地回應：“這?座城很重要，放心?，會有援軍來的。”

這?座城市雖小，但它位於南北交通的要塞，如果不能占據這?座城市，意味著日軍想要運輸物資到南方，必須繞過旁邊的大山。

日本人有飛機，他們也有，所以這?才是日本人的陸軍不敢進城的原因，只能每天放出飛機偵查十幾圈，讓他們的部隊也不敢大批進城。

不過，戰爭中每一架飛機都很寶貴，日本人不可能空留著幾架飛機不用，專門守一座空城。他們肯定?會調走的，等這?些飛機都撤回去?，雙方陸軍就可以上場了。

他重新打量了一番身後這?批老弱婦孺，垂下眼簾，不知在想什麽。

那些人聽到了白?修連的話，心?中多?少燃起了一些希望。

白?修連身上的傷還沒好，他們帶來的草藥不多?，可也全用在他身上了。大家都指望著他能好起來。

“晚上的時候，大家再悄悄回去?，拿了東西馬上過來。”大家東西不多?了，吃的也所剩無幾，私下裏商量著。

白?修連怕日軍也是抱著這?個主?意，趁夜讓小股日軍進城探查，所以不大樂意讓他們出去?。

左右還是有一點儲備糧，大家省著點吃還能熬一熬。

要是給日本人找到了防空洞的位置……

下午的戲份稍微松弛一些，導演給大家留了些精力，今晚集中拍大夜戲。

劇組時不時就要拍一次大夜戲，一直拍到淩晨三四點，白?天卻也沒有輕松多?少，頂多?比以往晚一兩個小時就要開工。

今天導演大發慈悲，允許他們明?天上午放半天假，眾人還沒歡呼完呢，就聽場記接著說可能要拍到五六點。

眾人：……

好家夥，算算時長?還更久了。

導演真是心?黑啊。

再怎麽抱怨，夜色降臨後，大家還是盡責聚在一塊兒，大型聚光燈下把環境照得?亮如白?晝，人走過去?，影子拉得?老長?。

江秋十這?些天的形象不太好，圍繞著臟兮兮、灰撲撲等字眼打轉。好不容易最近的拍攝裏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們給他擦幹凈了，今晚馬上又要弄臟。

依舊從防空洞拍起。

“Action！”

白?修連躺在草席上閉上眼睛，看似睡得?正香。

趁白?修連睡著了，幾個小媳婦打算悄悄地從他身邊繞過去?。

她們身後響起一個聲音，“你?們要去?哪裏？”

“啊！”

幾個小媳婦被嚇了一跳，低低地驚叫一聲，長?久壓抑的環境讓她們叫都不敢大聲叫出來，轉過頭一看，白?修連醒了，陰鷙的眼神如狼一般盯著她們。

白?修連重覆問一遍：“你?們要去?哪裏？”

他的手已經放在了腰間的槍上，那幾人急忙解釋：“這?不是大家夥沒口糧了嗎？我們回家去?拿一點。”

“那能怎麽辦，我餓呀。”

“俺家小虎子病了，我給他帶點能吃的。”

……

白?修連眉頭皺得?死緊，耐下性子和她們解釋：“日本人晚上興許也會派出一點人進城探查，你?們這?撞上去?不是找死嗎？”

他們要確定?，國軍是不是真的放棄了這?座城市，還是打算讓他們先進城，然後同樣發動空襲。國軍方面同樣如此，這?座城很重要，兩方都不會輕易放棄的。

如果只是單純的空襲，白?修連還能幫他們一把，問題在於他分析過後，認定?日軍必然會派小股士兵搜城，看看有沒有國軍。

為了防止白?天誤傷，他們必定?也會選擇夜裏搜查。

但是，自己?都靠他們的口糧才過下去?，那幾只老鼠早就吃光了，叫他們忍一忍，白?修連難得?的良心?有點過不去?。

兩方人你?看我我看你?，白?修連沈默良久，最終嘆氣道?：“算了，你?們帶我一起過去?。”遇到人少的情?況，他還能解決幾個。

至於會不會打草驚蛇……

當日軍大批進入以後，意味著空襲停止，他們的部隊也會迅速入城。

攝像機無聲跟拍。

幾個小媳婦跟在白?修連身後，悄悄走在大片廢墟中。

涼風吹過，白?修連身上的衣服又破又單薄，露出些許帶著傷疤的皮膚。一個梳著寡婦頭樣式的年輕女?子悄悄擡眼打量，就著月色，能看出她有些臉紅，也有些心?疼。

一路悄悄地走，大家夥兒都沒說話，正如白?修連所料，他們聽到了一點人聲，隱隱約約聽不清楚，但已經足夠讓他們提高警惕。

白?修連帶著她們躲避了好幾輪日軍巡邏，漸漸走遠，逐漸聽不到日軍的聲音了。

這?一段拍的時間最長?，導演沒有打斷他們。於是一小夥人就像真的在躲避敵人一樣，小心?翼翼按照劇本要求走過了幾條街。

“我家在這?兒，我進去?拿幾件衣服。”年輕寡婦低聲說。

“什麽時候了還拿衣服？拿點兒吃的呀。”

那人不答，眼睛往領頭停下來等她們的高大身影上一瞟，其他人就明?白?了，催促她進去?拿。

小房子塌了一大半，門板已經震塌了，她貓著腰進去?，不一會兒，大家突然聽見了她的痛呼聲。

白?修連臉色一變，直接沖進去?。

“Cut ！”

一條過了後，屋內重新布景，演員們再度就位。

屋內打光暗沈沈的，飾演日本兵的演員把道?具刺刀“插”進年輕寡婦腹部，後者嘴角吐出一口血。

“Action ！”

白?修連沖上去?，往後死死勒住了那個日本兵的脖子，不讓他叫出來。

慢慢地，他停止了掙紮，白?修連一松手，他倒在地上。

那個年輕寡婦已經沒救了，趴在地上，地上湧出一大片鮮血，她還抱著一個小包裹，推給他，氣若游絲：“給……給你?。”

她眼裏是不容忽視的情?意。

見白?修連蹲下來，盯著她沒動靜，年輕寡婦蒼白?的臉上泛起紅暈，繼續努力推了推那個已經沾血的小包裹：“……給你?。”

白?修連慢慢伸手，接過那個小包裹，他一抖開，裏面是兩件洗得?發白?的男人衣服。

“過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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